-Immortelle-

我的故事

我已经、很久没有写过我自己的故事了。

初中毕业以后,就没有老师要求我写过记叙文。我还记得高一的时候老师和我说过我写的文章太记叙,不符合议论文的标准。但那之后我依然有写过各种各样的随笔,以高一中后段到高二那段时间为甚。几乎是每天都有东西想写想记,却又小心翼翼地不敢写得太过明显,不愿写得事事详尽。

初中的时候我想写的所有事物都可以宣之于口,可以集结成集,可以当着全班的面读出来,可以任凭师长点评,甚至被印在书本里被父亲骄傲地送给亲朋,而不会令我感到丝毫羞愧。高一的那件事之后我尽管不曾把日志权限设成私密,却也是一直在公开的日志里写一些语焉不详的感受,倾倒黑泥,宣泄负面情绪却不肯直面其来源。明明在老师批评过之后我有认真钻研锤炼过议论文,且已经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论题论点,却总是要拐弯抹角地写那些我已经不再擅长的抒情记叙文。

那之后我虽然仍在写,甚至有一段时间比过去写得更多,却终是渐渐地不再写自己的故事了。仿佛是预支了后来这许多年的文力,也或许是因为那之后我自己不再有故事可写。

 

我一直认为写作是为了记下人生中的事情,以便多年之后不致忘记。这些年来不写不提,对我淡化记忆效果显著。有一种说法是多年之后想起过往,记忆最深刻的全是美好的事情,所以才总觉得过去可贵。但我现在想起过去,却只记得最惨痛的部分。即使是读着很久以前自己写下的记叙,那些美好往昔的记忆也仿佛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我只记得回寝室路上原本后排同学疑惑的眼神,有谁对我说“你以前不是站在这里的”,我回答“可我的位置被人占了呀”,故意说得大声,心底希望占去我位置的人能觉得羞愧,希望你会说点什么。然而你没有。再后来,再后来便没有人这样问我。大家都习以为常,不知何时起我走在新的位置就成了一种常态。更后来,我一个人走在队伍最前,丝毫不顾身高差异队列整齐,带着点悲凉的意味,虽然身后站着整个班的同学,却是茕然一身。

那时我就应该注意到的。你其实毫不在意身边是谁,只要有人就好。你和我讲过春秋游的时候大家都以为你有伴了而不来邀你结对坐学校的班车,其实也并不是希望和我这个人一起,只是单纯的因为身边没人而抱怨罢了。

一个人会感到寂寞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自己而已。

剩下的唯二的鲜明记忆,是决裂之后我做的一个梦。梦见我们在语文?课上,那是一个晴天,然而为了放ppt教室的窗帘全部都拉紧了,刺眼的阳光被橙色的窗帘过滤变成阴暗温暖让人昏昏欲睡的柔光。我记得你主动来找我说话,而我如同过去每一次吵架一般,瞬时忘记了吵架时的那些愤怒委屈,和你小声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聊了一阵才想起,啊,我们原本是在冷战的。已经冷战了那么久。可能够这样的讲话真的很开心。即使对那场背叛仍有芥蒂,只要你来搭话,我总是会应的。只要能这样回到从前的状态,我是可以暂时忘却那场当众羞辱,并渐渐地彻底忘记那时的尴尬和无措的。

然后我上台做演讲。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望向台下的时候你却不是看着我,而是坐到那个人身边,和她讲起话来,仿佛看不见我一般。

我忽然想起来,你就是这样的人啊。刚道完歉马上就再次背叛。甚至在我梦里都是如此。甚至没有一句确实的对不起。仅仅是你的主动搭话在我看来就是足够让我原谅一切的示好标志,但我的原谅对你而言却是毫无价值的东西。我耿耿于怀的不是背叛,也不是背叛的后果,而是由那一次我认为的背叛,怀疑起了过去那么多年的友情,担心是否只有我自己一头热地珍惜着这样的感情,是否一切都只是我自己的想象美化的结果。我想要的也不是道歉,而是你的一个确证,保证这的确是双向的感情,只是我又一次地想多了罢了。

 

时至今日再回首我才意识到那从一开始就不是对等的感情。

虽然不曾宣之于口,但我那时或许的确是对你抱有朋友以上的感情。连我自己也不懂那是否只是闺蜜之间的感情,毕竟女孩子的友情表现界限模糊,不如男孩子一般分明清楚。每每说起性取向的话题,我也无法断言自己是否是纯粹的异性恋,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时感情的实质,事到如今再花时间去分辨也已经毫无意义。

我只知那之后我再也不敢也不曾对家人以外的人投入感情。甚至在背地里嘲笑着对我投入感情的人。

看啊这些人怎么这样愚蠢,轻易就喜欢了一个人。每天都发短信来邀,巴巴的送礼物讨好我,只要没明确说出口,谁知这是不是广撒网的套路货。派对上努力搭话,找借口发FB信息来聊天,还不是囿于这一副靠化妆就可以轻易改变的皮相。即使刻意表现得仿佛是喜欢我一样,也不过是因为我的资源我的知识,想让我提供信息而已。就算现在是真心喜欢我的,将来也必然会遇到比我更好、更温柔、更有共同语言的人。

我不信。我根本就不相信自己会被谁喜欢。即使被谁真心地喜欢上了,也一定不会是长长久久的那种喜欢。我其实不是真的看不懂他人的百般暗示,却故意推说不懂,恶意地视而不见。

我看着这些说喜欢我的人,仿佛看见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被欺骗滥用了这份喜欢却不自知。对一切暗示都只作不知,毕竟我在自作多情这件事上是有前科的,就算周围所有人都说某某喜欢我,我也不会再信。

只要有人对我的感情多过我对他的感情,这便成了可以拿来要挟他任劳任怨为我所用的底牌。对任何人都是如此。因为我根本就不曾全心喜欢过任何人。对任何人的感情都夹杂着小心翼翼斤斤计较的算计,不敢投入过多,不想有任何牵连。

现在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是可以突然失去而不会令我感到悲伤超过两周的存在。无论是转学,回国甚至死亡,我都有自信不会郁郁不乐超过两周。每每感到投入的感情快要超出这个标准值,我就开始刻意疏远他人。

所以渐渐的,我也不再有自己的故事可写。我的日常生活因为欠缺感情而成了一张过于冗长的简历,只有难以计数的荣誉和经历占据着这四年的时光,也只有这些确实的数据值得我看重。既然一纸简历就可以概括,又怎会想起要记下些什么。

 

但看看我这些年写的文在cp心境上的转化,竟似乎是我将自己的故事映射在我写的那些别人的故事中一样。我乐见的故事套路几乎全是因为一场误会,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一个难以解开的心结,此生再不相见。然后为了补全这遗憾,我会去写其中一方不惜一切代价也试图挽回的样子。原本我就喜欢悲剧,把美好的东西撕裂给人看,但原本的我几乎总是强行设法在最后加上辗转相见的圆满结局。小时候写的故事都是一对一,纯粹美好,因为外因拆散,最后辗转重逢。高中那段时间的构思里,嫉妒和恶意被反复探讨甚至成为主旋律,几乎没有一篇能写到结局,因我自己也不知结局。而最近写的那些故事里第三人的立场渐渐明朗而似乎变得可以接受,主cp的两人之间不是无法完全信任就是一方故意欺瞒,云里雾里,互相揣测,最后相互释然却再不相见。

长大以后才明白,没有彻底纯粹的感情,没有全无阴霾的美好。即使能够释怀,能够互相原谅,却也无法回到过去的状况,更不可能弥补这中间失去的时光。

我已经不会去想假如没有那件事我们高中三年是不是还会毫无嫌隙地在一起,偶尔小吵,却始终保持联系。我会不会不这样不惜代价地一意来美国上学,即使那意味着放弃南大这样的名校名系,而要去一所从未听闻排名靠后的学校。

那时我虽说着此生再不相见,却还是忍不住在回国的时候用陌生的号码给你发短信,一个人去走了一遍一起去过的地方,还有一直想一起去的地方。最后是在我第一次去就想着一定要和你一起去的日文卡拉OK,一个人唱了三个小时的歌。我对外的形象从来都是骄傲精干又锋芒毕露,不自恃才华到不自量力的程度,且毫不吝于展露才华。二十年的人生里,从未有过那样卑微的时刻。

但距那场误会已经快有七年之久,事到如今我已经习惯了践踏人心,也想不起任何美好的记忆。即使刻意回想也只想得起折辱自尊的挫败感,连怨恨都欠奉,就只是有些年少轻狂的感慨,带着几分好笑。

 

我已经原谅了那个误会,对于那些美好的过去也只想仓促埋葬,从此再不想起。这是在我终于意识到我写的故事里全是自己的影子之后,才恍然大悟的一件事。我电脑上存的最近的一篇故事大纲里,借由女主之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至少我永远都不必知道你的人生里彻底剔除我以后是什么样子。”

如果不能从未相遇,至少可以再不相见。

 

曾经我想写的所有事情都可以光明正大地宣之于口。

而有一个人会听我说。

但或许这些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起了。

明年的三月十六日,将和之前之后的每一天没有任何两样,毕竟我今年三月的时候也是几乎忘记了这个日子,只是那之后的周末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一瞬。

或许我将来会再次不自量力地全心喜欢上谁。或许我只会冷眼评估利弊,挑一个最喜欢我而条件尚可的人度过一生。但那都将是一个新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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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很久以前百度空间的相关日志以供自己心血来潮时翻阅,以及自我警示。在遥远的将来,觉得自己快要喜欢上什么人的时候,回来看看过去因此所受的伤痛,就会更冷静慎重一些。

金陵记忆【里】,Apr 2010:https://wenzhang.baidu.com/page/view?key=fbf671b405334f45-1426763332

加害妄想与被害妄想, Nov 2011:https://wenzhang.baidu.com/page/view?key=e93758e6ed58791b-1426763338

其间还有很多公告通知lrc歌词什么的夹杂着几句幼稚的胡言乱语。只有这两篇是彻底和“那个人”的事情相关的。我那时的难过纠结还真的不亚于一般的失恋lol

谁知道呢?或许真的是年少无知地爱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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